第三十二章 温暖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第二日，国公就来到了养心殿。

       周国公缓缓地喝一杯茶，鹰一般锐利的眼睛盯着皇帝看，不紧不慢的消磨时间。

       养心殿的气氛凝固，没有一点声音。

       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最为骇人，等到周国公终于放下茶杯。

       他直接点了一个最靠近云瑞的小侍从，“此人危言耸听，霍乱上听，来人呐！拖下去杀了！”

       云瑞腾的一下从椅子上坐起来，那刚憋下去的怒火又腾的一下燃了起来。

       “仲父且慢！此人乃是朕最喜爱的宫人，可不知他犯了何罪？”

       周国公抬起那双冷冽的眼睛，正要说话，却见太后施施然走了进来。

       云瑞跟进一步，扯着她的裙角，低低唤道，“母后！”

       太后唇角带着微笑，温声劝道，“皇儿年幼，纵使他有千般错处，还望国公海涵！”

       太后丰姿华貌，款款规劝，周国公那张阴郁的脸终于略见松动。

       他抬起手，“既如此，便打三百大板，仍出宫去吧！”

       三百大板后，人非死即残，不过总归是有了一丝活命的希望。

       周国公仍在那里坐着未动，眼皮子下垂，说出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皇帝最近是否是偷懒了？可有没有好好温书？”

       他说话时这一句的停顿时间拉得极长，一字字像砸在人脊背上一样。

       云瑞在这样的威压下，心中不是不害怕，他刚要开口，只听周国公又说。

       “哦？不知皇帝可有真的认我这个义父，是不是连老臣这忠言逆耳之语都难听到心里头？”

       说到最后竟然将桌子上的杯子都拍得砸在了地上，宫中的人都伏首跪在了地上。

       周国公一步步走进云瑞，带着盛人的怒气。

       大家都心知肚明，他今日来养心殿闹事就是因为昨天云瑞因裴祭酒发的那一顿怒火，偏偏谁都不能提起。

       太后挡在了国公的前面，她含笑，“周国公这是做什么？为了什么发这么大的火，不值当的。”

       周国公居高临下的望着母子两人，没有说话。

       太后突然走至云瑞身后，拔掉了云瑞的上衣。

       周国公震惊的瞪大了双眼，他如今权势熏天，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可就算这也是闻所未闻。

       只见云瑞的身上，新伤旧伤不断，有新裂开的伤口，一看就是新作为。

       堂堂一国帝王，虽然现在没有手握重权，那也是最金贵的人物，何况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孩子。

       谁下得去这样的狠手？

       太后唇角仍然挂着矜持优雅的笑容，“皇儿昨日言行无状，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他毕竟年幼，以后还望国公提点。”

       周国公自认一代枭雄，闻言却心中一激。再望着太后的笑容，毛骨悚然。

       云瑞讲这些的时候，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容。

       周乐兮看着他，体会到了另一种无名的悲哀，那是一种浸入骨髓的人性凉薄。

       人跟人生来就不同，这她从小就知道。但在权势的驱使下，人性的淡漠到了什么程度，她却从来不知道。

       即使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也不能免俗……

       这样豺狼虎豹环伺的环境中，连最亲近的母亲都无法依靠，甚至让他遍体鳞伤。

       周乐兮不知道他是如何长成现在的模样的，但她所见的云瑞又分明有所不同。

       还记得初见时，他虽然冷硬防备，但稍稍熟悉之后，甚至还对自己有几分亲昵。

       温暖的人就是在冰冷的地方长大也不会湮灭掉心中的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