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见想到自己,明明她也是候府的女儿,论资排辈,她还是长女,一身粉色蜀锦做的袄裙已经是她最好的衣裳了,手腕子上带着的两个金镯子还是用江云谣的首饰融了重新打的,样式也老气过时,与姐妹们一比,她就是个小丑!
她怀揣着心事走到老夫人身边,矮了矮身子,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
丫鬟们端着盘子鱼贯而入。
候府本来规矩就大,今日又是特意为了苏靖和苏清越接风洗尘备的宴席,阵仗更是不小,光菜品便是四十八道。
苏月见见每个主子身后都有人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比手掌大些的金盆,里面盛着香汤,香汤上飘着几瓣鲜红的玫瑰花瓣浮浮沉沉,看起来极为诱人,而边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琉璃盏。
她笑了笑,心想这豪门大户果然规矩多,饭前都要用香汤漱口。
她学着画本子里描写的簪缨世家的女子,将宽大的袖子挽起来,露出一截腕子,故作优雅。只是那略黑的皮肤和上面有些茂密的汗毛破坏了美感。
她拿了边上的琉璃盏,盛了香汤递给老夫人:“祖母,请漱口。”
“噗嗤!”苏长宁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苏紫茗和苏长乐也忍不住笑起来,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而边上伺候的婢女也跟着笑,眼睛里是藏不住的讥讽和鄙夷。
苏晴嫣深解人意的提醒她:“那是用来净手的。”
苏月见顿时小脸涨红,端着那琉璃盏,继续端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尴尬之下,竟然红了眼睛,落下几滴泪来。
苏老夫人身后的红姑瞧见了,皱了皱眉头,见苏老夫人没说话,便也没作声。
倒是苏紫茗冷笑一声,小声说道:“谁欺负她了不成,好端端的竟当着祖母的面哭了起来!这大喜的日子,竟跑来哭哭啼啼,咱们侯府是碍着她的眼了是怎么?上赶着送晦气来了!”
江云谣听了,脸上也挂不住,起身朝老夫人拜了拜,愧疚道:“姑母,是云谣没有教好月见,冲撞了您,还望您见谅。”
“母亲,月见从小养在外头,不知府上的规矩。您瞧瞧,这满屋子坐着的都是您的孙女,只她一个不知规矩,您于心何忍呐!”苏靖也跟着劝道。
苏老夫人没有接话,没有接苏月见手里的琉璃盏。她用帕子按了按嘴角,这才说道:“起来吧,也是难为你了。”
苏月见羞得不敢见人,匆匆将琉璃盏放在托盘上。刚转过身去,就听见“啪”的一声响,她回头,看到落在地上碎成几片的琉璃盏,愣了一下,随即脸上血色尽褪。
她慌乱的解释:“祖母,月见不是故意的,这……月见不是存心的……不是的……”
苏紫茗低下头,小声嘟囔道:“谁知道是不是心里憋着火气,拿那盏撒气呢。”
声音虽小,室内却极静,这话自然也是被大家听到了耳朵里。
“行了,你回去坐着吧。”苏老夫人神色淡淡的,别人看不出她的心思来,“你也是第一次来做客,叫你伺候也是为难你。”
苏月见慌乱着行了个礼回去坐好,心里也是知道老夫人这是瞧不上她了,一时间悲从中来。
“母亲,您瞧瞧,这就是将孩子养在外面的坏处。先不说云谣为了儿子忍辱负重这么多年,月见到底是儿子的骨肉,若是流落在外像什么话?”苏靖抓住机会苦口婆心的劝,“她已经及笄,若是没有个像样的身份,婆家也不好说啊。就当是为了儿子,您也该让她们娘俩进府啊!”
苏月见眼巴巴的看着苏老夫人,心里重新燃起希望。
苏老夫人也不回答,由着红姑伺候自己净了手,这才开口:“行了,用膳吧。”
苏月见眼中的光亮暗下,眼睛又红了。
苏靖见江云谣朝自己摇摇头,只好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说。
苏紫茗和苏长宁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都看到了幸灾乐祸,而却没注意到苏晴嫣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秀雅轩里,气氛有些紧张。大门口的事,府上已经传遍了,又瞧着夫人提前带了世子和小姐回来,三人俱是一脸严肃,丫鬟们心中颇多猜测,更是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惹了主子们晦气,挨一顿板子。
就连躺在走廊里晒太阳的富贵菊都感染了这气氛,瞧着有几分萎靡。
屋里头只有苏楚氏三人,苏清欢和苏清越正陪着她说话,开解她。
但是好半晌,苏楚氏也没有说话,只呆呆地坐着,两眼望着地面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清越小心的推了苏清欢一把,示意她多说几句话劝劝母亲。
苏清欢无奈,只好再次开口:“母亲,女儿和兄长都长大了,您无需为我们委曲求全。您若是觉得心里憋屈,咱们收拾了包袱去外祖家住一阵子便是。若是您还不解气,那便和离,我与兄长都跟您走,外祖家不收留咱们,我和兄长便赚钱养着您!”
自从重生以来,苏清欢便想过此事。苏靖对苏楚氏半点情谊也无,当年求娶也不过是贪图将军府名声在外罢了。而苏靖自尊心极强,这件事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是以前一世得到机会,他便毫不留情的对将军府出手了,就连自己的结发妻子和儿子都舍得一同杀了。
而上一世苏靖之所以能得手,便是因为外祖对他信任,并不设防。
若是母亲愿意,趁着这个机会与苏靖和离那便再好不过,她直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安定侯府一锅端了倒也省力气!
苏清越听得心惊肉跳,没想到这个妹妹不仅敢舌战父亲和祖母,还敢撺掇父亲和母亲和离!她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他偷偷的看了苏清欢一眼,见对方朝自己眨眼,以为她不过是说出那样的话来哄母亲高兴。便放下了心,附和道:“妹妹说得对,此事确实是父亲有错在先,母亲怎么做都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