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被选为阎王左侍。这一呆便是一段连自己都记不清的岁月。今日,在这阎王殿上,他不由神思恍惚。心底禁不住低笑,不知自己今天怎么了,怎会想起这些?再抬眼,只见阎王已走下座来,在大厅中来回踱步,眉头深锁,忧烦不已。
“殿下,到底为何这般忧心?!”白靖不由开口询问。
阎王闻言,抬头盯着白靖一言不发,半晌,已经让白靖有些忐忑时,他忽又掉开目光,继续踱步。这回白靖可不敢再出声打扰,就在他以为阎王会一直这样走下去时,阎王已回到方案后坐下。平放于案上的双手交叠在一起,白靖知道,阎王有事决定了。果不其然,阎王再次吩咐下人道:“去把右侍找来。”
白靖一愣,这右侍与自己是阎王的左膀右臂,右侍名叫“蔚然”,很像女孩子的名字,而蔚然本身也属于阴柔型的男人。相貌俊美无俦,甚至带着几分邪异,一身红衣却只是让他更显冷绝。这个男人是阎王的智囊,其功力如何,白靖不清楚,他当上左侍时,蔚然已是现在的样子了。千年来,他们之间并没有太多的交集,大多时候,他作为执行者的存在,只是负责将蔚然的谋略完美地呈现出来就可以了。所以,他对蔚然了解得并不比别人多。不过,蔚然的智计和口才他倒是亲眼见识过。
记得那一回,无间地狱出了一个不受那万千刑罚影响的特殊恶灵——何风杨。恶灵自刑阵中脱身而出,而且释放了无间中许多的罪魂。他们组成团体,公然与地狱叫阵,产生了不小的动荡。当时,他与蔚然率数万鬼吏前去镇压。两方对阵时,蔚然一人脱队而出,静立于双方气场中,冷淡从容地面对着对方黑压压的大军。
“你是何人?”短暂的沉静后,何风杨开口问道。
“右侍蔚然。”蔚然启口应答,却不多说一字,依旧只是静立不动。又是一阵沉默,敌阵中传出了议论之声,何风杨耳中充斥的都是关于蔚然无敌谋略的传说。终于沉不住气喝道:“要打便打,你这是做什么?莫不是站在这是不动也是你那无双的计谋吗?”
“不,我只是可怜你!”
“可怜我?哈哈哈……”何风杨干笑着,“我不惧这无间地狱的万般酷刑,脱身而出,不久之后,离开这地狱回那阳世永享荣华,哪里要你可怜?”
“是吗?”蔚然平静地道,“你可知这无间地狱是做什么的?”
“不就是困住我们这些所谓恶人的吗?”虽不解蔚然要说什么,何风杨仍然答道。
“不,你错了。”
“噢,愿听阁下高见。”
“这无间地狱自天地之初便在此处,这万千刑罚亦是同时诞生之物。这在世人眼中是最可怕的地方,却不知这里才是天地间生命的本源!”蔚然抬眼望向那没有尽头的远方,梦噫般地轻言。
“阁下真是好智慧,想出这样的弥天在谎来诓骗我等。”何风杨嘲道。
“我没有必要去骗一个即将消失的魂体。”蔚然不动怒,续道,“对于这世界、这无边的宇宙、这无尽的万物生灵,你了解多少?世人皆道地狱是万物死后的轮回之所,皆道那阳世生灵无数,鲜活动人,却不知一切都是假象罢了。”何风杨闻此言,心下一动,因为自己对世间生灵万物的确所知不多。现下听闻此言,虽不至于颠覆曾经长久的认识,却依旧开始思索。蔚然不管对方作何想法,只是接着说道:“人间界一切的生灵事物的生机都从地狱孕育而来,生命历一世纷繁,耗尽了生机,便是死亡,便又回到这里来补充。人间界其实才是那引人走向毁灭的‘地狱’呵。”
“真是笑话!人间界那么多好吃、好玩、让人无比愉悦的东西与这地狱中折磨人的万般刑罚相比,任谁都知道哪里是天堂,哪里是地狱了!”
“是吗?我且问你,就你所知可有在人间界永久存在的生灵?”见何风杨答不出,蔚然又问:“可有在地狱永久存在的魂体?”不待他回答,蔚然又道:“我所知的魂体只有德高者方得长留地狱。”
“你且仔细看看你身后队伍中那些灵魂的气常”不待何风杨思考,蔚然再道:“你应该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的不同吧。”何风杨回头看向身后的魂队,只见气场很杂,有些生机略强,气场呈现淡灰甚至是近白色,而另一些却为死气所环绕,暗黑色的气场萦于其身。“这是?”不待他开口,蔚然突然抬手一提,两名鬼魂腾空而出,何风杨一惊,刚要上前,却听得蔚然道:“莫慌,只是问他们两个问题。”何风杨身形一顿,蔚然已转身面对二鬼,道:“大声说出你们到这无间地狱多久了。”两鬼一个机灵,不敢反抗,乖乖应道:
“我已在此受磨碾之刑千年!”
“我受油锅之刑十年!”
声一落,罪魂队中议论声纷纷传出,因为只要明眼人都能看出,前者气场呈现淡灰色,生机隐隐,后者黑气浓郁,死气尽显。
“都给我住口!”何风杨大喝一声,打断了众鬼的议论,面对蔚然露出有些虚弱的强笑,辩道:“照这么说来,我们还要感谢这些酷刑了!那么,右侍大人,世间生灵因何分为三六九等,既都从地狱而出,生具生机应当一样才是。为何作恶者来生便沦入畜生道,甚至于只是化为无意识的草木?地狱这么好,还要人间界来做什么?”
面对何风杨的谒问,蔚然只是淡笑,“为恶者,受众生唾骂诅咒,生命印记上已沾染了无法轻易去除的痕迹。畜生、草木被人利用完全,受人们的感念,方可稍解那诸多深刻的诅咒。为大恶者,所带的诅咒尤盛,无法自然地在地狱中吸收生机,需要以酷刑为辅,利用其所带来的痛苦振动气场,打开其生命印记与外界的通道,从而吸收生机并宣泄咒怨。至于为什么会有人间界,就更简单了,好地方太少,容不了这么多人罢了。”蔚然停一下,看了何风杨一眼,“我想你在受刑时虽不受影响,但应没有其他反应吧,叛出之后,这些日子怕却觉得自己的灵识常有断续之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