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无名之人 三
作者:皇天破      更新:2019-03-28 16:28      字数:1972
       “小心……行事……”男子的口气就像打了一天的篮球,“我的体力……有限……”

       曾冥目睹着怪树满地的遗骸还有闪光的手背,将惊惧化为了冷静:“你是……什么?”他本想问你是什么人,但常识清楚地告诉他,那个男子不是人。

       男子似乎被难住了。右臂的存在感逐渐回到了曾冥心中,他只听男子叹了口气:“很可惜,我已经忘记了绝大部分关于我的事情。对于你的疑问,我只能告诉你三个事实。”

       “你说。”

       右臂已经完全回到了身上。男子的回答让曾冥更加疑惑。

       “这三个事实就是我是谁,你是谁,还有这是哪里。首先,我,也就是你所寄生的这个身体,是一名‘亡者’。而你,曾冥,你是一名‘未亡者’。这片土地则是亡者与未亡者共同角逐战神的竞技场,是诸神的陵园。”

       在世界不同的神话设定中,神都是永生的,至少在曾冥阅读过的传说中,只有北欧人在对待生死的态度上最为诚恳。在北方寒冷苔原人的观念里,即便是奥丁这样与宙斯齐名的主神在面对诸神黄昏的审判时也会诚实地卸下战甲,像最尊贵的战士一样轰然倒下。神是没有陵园的,曾冥悄悄对自己说。凯尔特神话中的战神,代表过往与永恒的亚瑟王曾经在湖之仙女的安抚下驶向理想乡,他的身上洒满了泪水凝成的花瓣,不朽女神在阿瓦隆呼唤着他的潸然长眠。这是最著名的神冢之一,但是在考古学家的推论中,传说的理想乡阿瓦隆不过是英格兰格拉斯顿伯利附近的苹果园。

       “什么亡者,未亡者!不要对我故弄玄虚!”持续的惊恐燃烧着曾冥的胆汁,“神是没有陵园的,告诉我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男子惊诧于曾冥无名的怒气:“抱歉,其他的事情我也一无所知。”

       “那至少告诉我你叫什么!”曾冥终于能够理解老师为什么会在思想品德课上一再教导,生人之间要互通姓名。男子对自己似乎了如指掌,可是自己对他却是一无所知,这让他很恼火。

       “我不记得自己的姓名……”男子略显踌躇地答道,“你觉得不方便的话,可以叫我‘无名’。”

       “无名?”曾冥冷笑道,这个称呼听起来像个四大皆空的和尚,让他想起了金庸的小说,无智,无嗔,无相,无色,一个个光亮的脑袋跃然眼前。“无名……曾冥……你和我好像很有缘分。好吧,无名,这是你的身体?”他活动了一下回归的右臂,臂上肌肉嶙峋,隆起来像开满红叶的香山。这是一只自己在健身房苦练四年也无法练就的粗壮手臂,唯有身经百战的战士才配拥有它。

       “是的,这是我的尸体。”

       曾冥的胃液再次翻腾,像长江一样撞击着胃壁上的三峡堤坝。无名觉察出了他的不适,更正说:“叫尸体并不合适,应该是重生的身体。躯体的重生需要活人魂魄的支持,而你就是这个身体的能量来源。”

       曾冥稍稍有些理解了。这个孔武有力的身体如果比喻成东风卡车,那自己就是那桶93号汽油。

       “那你又是谁?”

       “我么?”无名答道,“我是这个躯体真正的主人。”

       明白了。曾冥对自己说。他就是司机。他向司机求教:“所谓的战神和诸神陵园是什么?我要怎样帮你?”

       “战神就是掌管力量和战事的神祗,是不朽的存在。你和我现在身处一场只许胜不许败的战争,那是‘亡者的游戏’,胜利者会成为战神,成为不朽的传奇,而失败者的下场,只有死。我知道的仅此而已。”

       “什么是……亡者?”

       无名又重重地叹了口气,似乎很容易感怀神伤:“在你的认识里,神是没有陵园的?很可惜,飞鸟会死,众生将亡,没有人能够征服千年的风霜。不论是枭雄英豪,王侯将相,天神地主,精灵霸皇,万物总有凋零的那一天。亡者就是那些陨落的英雄,长眠的精灵,和安息的帝王,是人类神话和传说中曾经辉煌的过往。亡者已死,心却长生,我们渴望不朽,因此我们要成为战神!”

       曾冥的思路再次出现了短暂的神游。他想起了一个月前胖子痛哭流涕推荐给自己的动画。那是一部叫做《Fate/StayNight》的灵幻作品,他私自将名字翻译成《命运的长夜》。动画讲述了7名御主和7名从者英灵之间围绕圣杯展开的争斗。曾冥很喜欢看,因为他喜欢里面不同文化背景下神话英雄们演绎的动人篇章。他曾经幻想自己就是主角,但是此时此刻,他宁愿幻想依旧是幻想。

       “你是死去的英雄?”他笑得很僵硬,那是面对小概率事件发生时的恐惧,“不要告诉我你是亚瑟王。”

       “亚瑟王是曾经的战神,而我则是一个连自己是谁也想不起来的普通亡者。”

       曾冥感到自己浪费了大量的时间。他曾经无数次想象当自己突然成为故事中的英雄时会多么高兴,因为他再也不用面对讨厌的考试,讨厌的老师,父亲的唠叨,还有辅导员成天挂在嘴边的“就业压力”。可是当这一刻似乎真的来临,他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对现实的眷恋和依赖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生活的天平倾侧向了虚幻,但他突然想在现实的托盘里多加几粒砝码。一个个熟悉的脸孔在心眼之上走着马灯,最后定格在夏荫苒吃披萨时幸福的笑脸上。

皇天破(作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