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仍未停,蓝郁径直跑出大门冲到小区后面的垃圾站。一排排垃圾箱立在潮湿的空气里,散发出腐败陈旧的气息。他认出一套餐具,一盆养了两年的生石花,还有去年夏天在瓷都亲手画的瓷器。它们曾经那么鲜活,如今死在肮脏的垃圾堆里,和其他被抛弃的废物一起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他的画不知所踪,可能被垃圾车收走了,他只在角落找到光秃秃的画架,和那幅尚未完成的画。
雨水顺着蓝郁的发梢落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他终于想起霍北川助理打来的电话,想起自己去外地写生前曾一次次来到公寓,在每间屋子里停留或长或短的时间,想把这里每一样事物搬进自己的记忆宫殿,用来记住和霍北川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他想起自己在阳台上支起画架,对着霍北川常坐的那张空椅子构图,屡次在恍惚中依稀看到霍北川周身落满阳光,微阖的眼睫被镀上温柔的金色光芒,自己则躲在画板后,用画画为借口肆无忌惮地窥视他。
蓝郁知道每次抬眼看向霍北川的时候,一定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眼中泄露了出去。但他还是情不自禁,想把霍北川一笔笔亲手画下来。
趁霍北川的容颜还刻在脑海里,蓝郁想再多画一张他的肖像。笑着的、严肃的、慵懒的、抽烟的、看着书打瞌睡的……什么都好。
他只希望能再多点时间,把最后一幅画完成。如果有一天他画不出了,至少还有那些画帮自己记得霍北川。
然而他还是没能来得及。
画里的人尚没有五官,空白的轮廓在雨水中溶解晕染,和背景的色彩揉成一片混沌。蓝郁捡起画板,用湿透的袖子去擦上面的污渍,颜色染得更加混乱,仿佛一个精神病人的抽象之作。
早晚有一天,霍北川的眉眼也会如同这幅画一样,在他的脑海里模糊弥散,而霍北川这个名字也会失去意义。
这对被抛弃的人来说本该是好事,但蓝郁只感到恐惧。他抱着画蹲在一堆没人要的垃圾当中,毫无违和感地与它们融为一体,拿出手机打给霍北川,一次,两次……直到霍北川接起来。
“蓝郁?”霍北川的声音穿透雨声,清晰地钻进蓝郁耳中。他被恐慌淹没的心陡然升起几分希望,宛如一只溺水挣扎的手牢牢攫住救命稻草。
他听到霍北川心不在焉地说:“是要问画的事吧。你迟迟不过来把东西拿走,我只好叫人去处理。那些风景画和练习,应该不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川哥,”蓝郁有点走神,没仔细听霍北川后面说了什么。他收紧抱着画的手臂,用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说,“我,我能跟你借点钱吗,我保证以后会还……”
霍北川用一声轻笑打断他,说:“为了给心爱的男人治病,最后一点自尊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