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内务府的人传夏雪去回话，浣衣局本来就是宫里最不起眼的地方，归属于内务府管辖。夏雪心里不由得有些忐忑，该不会是昨天的事情惹了那位总管大人不高兴，所以一大早就来寻自己的晦气吧。

       谁知，领着她的小太监带路的方向并不是朝内务府去的，正在夏雪疑惑时，她渐渐看出来，这条路是去兰嫔的越秀殿。

       没想到兰嫔的人居然可以假借内务府的人传话，抑或是她收买了那位总管大人？

       “姑娘请自行进去吧，小的就不送了。”到了殿门口，那个小太监客气地向夏雪行了礼才离开。

       夏雪应承了一声，便进了殿内。

       兰嫔照例屏退了左右，让夏雪近前来说话。

       “听说昨天你家二小姐也去我娘家赴宴了，我怎么不知夏府何时有位二小姐？”兰嫔微微笑着，开门见山问道。

       “是我乔装的，娘娘有话不妨直说吧。我出宫的事，陛下也是知道的。”夏雪不卑不亢地回道。

       兰嫔不但不生气，反而笑意更浓了，“我就说嘛，昨天陛下从进门时就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没坐上多久就先回宫了。你去我家赴宴怎么也不多坐坐呢？”

       夏雪见她完全没有表现出不善之意，却也猜不出她的真实目的，心中更加疑惑，略镇定了表情才回道，“方府昨天客人很多，我出宫一次不易，只是为了见家父一面，也不敢多打扰贵府。”

       “哦？难道你是想说服你父亲辞了主考一职，是要抗旨？”兰嫔追问道。

       “自然不是，家父有他的担待，这不是做女儿的该操心的。对了，昨日在方府还看到燕王殿下，竟不知娘娘一家跟燕王殿下也有来往。”她试探地提及燕王的事，想看兰嫔的反应。

       兰嫔对燕王并不感兴趣，轻蔑一笑，“我家设宴并未请过那位殿下，想必他是不请自来。难道你不知这京中对这位殿下的传言，他想去谁家中做客，那只能是荣幸。”

       得知了兰嫔的态度，夏雪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先是盈妃在选秀时做过的手脚，兰嫔绝对不会对盈妃有什么好感，而如今看来她们方家对燕王也没有什么兴趣。自然如今兰嫔贵为嫔位，假以时日升为妃位，乃至贵妃都是指日可待的。燕王野心勃勃，还有谋逆之心，若有一天让他得手了，兰嫔今日的一切，方家所有的荣光都不复存在。

       只要夏雪把燕王的阴谋告诉兰嫔，也许她们俩真的可以合作。

       只是燕王的秘密，这件事牵扯太广，她也没有切实的证据，不敢贸然对兰嫔吐露。正在夏雪有些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时，便听兰嫔说道，“妹妹提及燕王，倒让我想起一则趣闻。昨日宴会散后，许多人都说燕王曾经向夏大人提议要求娶夏家千金为侧妃，夏大人虽未答应，也未明着拒绝燕王。”

       夏雪倒吸了一口凉气，燕王他竟然自己宣扬了出去。

       兰嫔笑盈盈地望着她，“不知妹妹家里有几位千金？”

       夏雪寒着脸答道，“我是夏家独女。”

       从她的表情兰嫔也看出她绝无攀附燕王的意思，兰嫔伸手握住她的手，像是安抚似的，“依我看，燕王此意无非是想拉拢你父亲而已，至于他是否有真心，那就另当别论了。”

       夏雪点头应道，“娘娘所言甚是，燕王其人，奴婢虽不了解，但也相信他根本不是真的想求娶我，不过是在家父面前说出那样一番话，看似表决心实则好让家父卸下防备，当他是有意结交。”

       “妹妹果然是聪明人，一般女子对嫁入皇家，都视作毕生荣耀，而你却能看得如此通透。”

       夏雪心中冷笑，那是因为我跟燕王有不共戴天的血仇！

       兰嫔继续说道，“其实你有如此眼界也对，燕王府中已有一位正妃，三位侧妃，而且姬妾十数位，京城中人人皆知他风流成性。若你父亲真的答应将你嫁过去，才是苦了你呢。”

       夏雪心道，若不是怕连累夏家，我倒是愿意嫁给他，新婚之夜取他狗命！

       “既然燕王已经有了这个打算，若是他一意孤行，向陛下太后进言，说不定这件事还能成。如此以来，还不如你先从浣衣局调到我宫里来，咱们有商有量，将来有什么事也好应付。我想，若我去求陛下，说不定能成。而且陛下最近常来我这儿坐坐，到时候你要是能在陛下面前多多露脸，那也是好事啊！”兰嫔忽然又将话题岔到了这上面来，让夏雪好不尴尬。

       “娘娘好意，奴婢心领了，可奴婢根本没有进后宫的意思。况且……况且若是我进了后宫，难道娘娘不怕被分了宠？”夏雪小心翼翼地问道。

       兰嫔豁然一笑，“我又不是盈妃那种傻子，还以为陛下的心思能永远拴在一个女子身上。后宫独宠是最危险的一件事，有人来分宠，才是长久之道。”

       当然，那分宠之人若是被自己掌控着，便更好。这句话，兰嫔不会放到明面上来说。

       虽然夏雪不想一直在浣衣局里待着，但她更不想借兰嫔的势，从而让姬康把自己纳入后宫。这条路若是她愿意，一开始于选秀之前她就会巴巴地抓住那狗皇帝不放了。这些从来不是她的目的，她不愿意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况且如今大仇未报，根本也没有旁的心思。

       想到这儿，夏雪岔开了话题，又跟兰嫔示好，表明自己会再好好考虑来越秀殿的事。

       看着时辰不早了，她便推托要回浣衣局去了。

       这一回她的态度比之前都要委婉了许多，临走时，兰嫔还送了她一对镯子，千叮万嘱让她收下。夏雪不好推辞，只好笑纳，这对玉镯看起来价值不菲，先收下以备不时之需。如今若真的与兰嫔合作，那要做的事情恐怕也不会简单，先收些辛苦钱也是应该的。

       计划再好，也赶不上变化。这时的夏雪还未曾体会到这句话的深意。

       燕王在方府跟夏元吉求亲的对话虽然隐蔽，但经他个人努力，还有众人之口，很快便传进了宫中。

       听说这消息时，姬康砸烂了一套稀罕的观青窑茶杯。

       连续好几日，他心情都很不好，在政事上便格外的严格。

       一时之间，朝堂上的气氛也变得很紧张。

       而夏雪在浣衣局里做着轻松的活计，还在盘算着自己下一回如何出宫的事，就被香蓉殿的人召去了。临走时，桑姑很是担忧地过来将她拉到边上，“若是没什么要紧事，推说你身子不适，让旁人去回个话。”

       夏雪微微一笑，“放心吧，既然人家指名道姓要我去，再让旁人顶了，反倒惹了娘娘不快。”

       自问最近她并没有接手处理香蓉殿的衣裙，就算盈妃故意要刁难，也得要花些心思。

       跟在传话的小宫女后面，一路朝着香蓉殿去了。

       那小宫女不发一言，夏雪也不吭声，两人快走到香蓉殿门口时，夏雪忽然轻声提醒，“姐姐裙角有些污脏了。”那小宫女一惊，下意识地低头去看，果然看到身后的裙角上有一处泥印。

       趁着她弯腰去擦拭时，夏雪绕过她，一个人径直走进大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