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再一次从香蓉殿全身而退，送她出去的还是当初领路的那个小宫女，望着她的眼神竟然有几分钦佩。

       可夏雪心中却有了别的念头，盈妃如今怕是恨自己恨到骨子里了，而这一回她的父亲秦尚书又要跟自己的父亲合作一起主持春闱科考。到时候无事那是最好，只怕有些后宫里的纷争，引发了前朝的纠葛。

       她万万不能因此而连累到夏老爹。

       这个时候，也许只有一个人能帮她了。

       虽然她很不情愿，但是也没有旁的法子。

       从香蓉殿离开之后，她去了前殿的方向，等在了御书房外面的长廊边角。希望等到看到熟悉的人影，能替自己传个话，好去面圣。

       不管是那个冷口冷面的夜总管也好，还是那个笑容满面的陆公公都好，她蹲在拐角处，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除了有远处巡逻的侍卫之外，也没看见有人出来。

       正当她不时探头，顺着廊柱的缝隙望向殿门方向时，忽然发现从御书房里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是燕王，还能有谁。

       眼瞧着，燕王大步流星地就要从廊下过，往台阶方向走来。当时她赶紧往相反方向躲去，将瘦小的身躯藏在一尊玉麒麟后面，心中暗自祈祷自己不要被人发现，尤其是不能被这个燕王看到。

       如今她是一柄还未露出锋芒的剑，还不到出鞘的时候。只是他单独去见姬康，是什么事呢？夏雪脑海里冒出各种猜测的可能。

       只听着那脚步声渐远之后，她呼吸渐渐平复，悄悄探出脑袋来。待确认了燕王已经走远，连影子都看不到时，她才缩回头来。一回头，她才发觉自己身后似乎多出一个人来。

       侧头一看，一袭紫袍银纹，让她长舒了一口气。

       “你是不是有病啊？躲在人家身后大气也不喘一下，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夏雪忍不住抱怨道。

       夜公公沉着脸，微敛双眸像是审视犯人似的仔细打量了她一番，“你不在浣衣局里好好待着，跑到前殿来做什么？刚才那么躲着，是害怕燕王瞧见你？”

       夏雪抿紧了唇，对燕王这个名字，极度的反感。

       “若无事，赶紧回去吧。”夜公公转身要走。

       夏雪回过神来，赶紧跟了上去，“我有事要面见圣上！”

       夜公公脚步一顿，有些意外，回身看了她一眼，又像是思考了一会儿，才领着她进了御书房里。

       姬康本来也没有在忙，似乎正在为什么事犯难，望着手边的书卷出了神。

       “陛下，夏姑娘到了。”夜公公轻声提醒着。

       姬康这才抬眼，望向夏雪的眼眸里的光泽瞬时柔和了许多，却依旧板着脸，做出严肃状，“你怎么来了？”说着，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挥手让其他人退下。

       夜公公十分识趣地带着屋内近前伺候的两个小太监都退了出去。

       夏雪规矩地向他行了礼，“奴婢前来拜见陛下，确有事情相求。”

       “何事？你说说看。”姬康放下手里的东西，将手支在下巴底下。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不要让家父担任今次春闱科考的主考官。”夏雪一字一句地说道，神情极为慎重。

       姬康眉心微微一动，紧紧盯着夏雪，一双眸子深沉得有些可怕。

       他这张脸虽然生得好看，但若是不说话，也没有多的表情时，不辨喜怒，便有一种让人无法靠近的威严，皇者霸气浑然自成，让人无法直视。

       夏雪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壮了壮胆子，继续说道，“家父如今只是翰林院编修，一向也只是处理些文书编撰的工作，所以奴婢担心主考官一职会有些……”

       “你的意思是朕不懂知人善用？还是说，你觉得你父亲是庸才？”姬康反问道。

       该死，顺着他的意思，不是她这个当女儿的有罪，就是她父亲的错了。夏雪赶紧低头再拜，“奴婢只是担心若主考官官威不足，让有心之人趁机作乱，误了国事！那到时候，朝野之间议论的只怕是陛下的无能了！”

       姬康眉头渐锁，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夏雪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了些过分的话，可她心里一点都不后悔。他可不就是无能吗？满朝都在非议夏元吉一介六品小吏何德何能与一品大员齐名，让她父亲背负各种猜测与暗地中伤，就是他这个当皇帝的错！

       夜公公借着送茶进来的机会，出言提醒道，“一介宫婢竟敢妄言朝政，看来宫规都白学了。还不赶紧退下，是要等着领罚吗？”

       夏雪微微一怔，她早就猜到了是这样，为何还抱有一丝幻想，希望他能收回成命呢？

       她默默行了大礼，才起身退了出去，背影显得几分倔强。

       姬康望着她离去时的身影，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任由着她走出了御书房的大门。待那倩影消失在门外之后，咔嚓一声清脆的竹断声响。

       夜公公低头一看，姬康竟然将朱笔握在手心生生折断，竹制笔杆横断面的尖利棱角划破了掌心。

       “陛下！何苦自损龙体……”他赶紧取来上好的金疮药替姬康止血上药。

       “蠢女人，一点都不懂朕的苦心！”姬康喃喃自语道，摊开手，低头望着从掌心的伤痕里涌出的血珠，仿佛这点疼痛根本没有任何感觉。

       在旁边忙着替姬康处理伤口的夜公公像是聋了一样，专心做着自己的事情。

       不一会儿，外面候着的小陆子进来通传道，“启禀陛下，侯大人在外求见。”

       “不见！”姬康黑着脸。

       夜公公赶紧补充道，“问清楚侯大人有什么事，若不是要紧的，改日再来，有文书卷宗的话便让他呈上来。”

       “是！”小陆子这才退了出去。

       待他出去之后，姬康才出声道，“小夜子，传朕的旨意，多派几名暗卫盯着相关人等，记录一下往来人员还有考生举子们的情况。”

       他吩咐完，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夜公公微微一怔，轻声提醒道，“这些事之前侯大人已经在做了，如今还要再加派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