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统都要搬出去,一件不能留,动作都麻俐点,别偷懒,趁天黑前把活都干出来……”
当殷煜祺和珠儿来到花房门口的时候,就看到府里几个年纪轻、身体壮的家丁在那凤一笑的指挥下,把花房里原有的花花草草统统都搬出了花房。
自从蓝姬开花结果之后,为了更好的侍候蓝姬,殷煜祺已经下令让凤一笑全权负责花房里的一切事务。
可蓝姬固然名贵,可这花房里饲养的其它花草也都是世间极品。
如今眼睁睁看着工人将那一盆盆争相怒放的花草搬到外面,珠儿上前叫道:“干什么哪?怎么把王爷心爱的花草都搬到别处去了?”
几个家丁看到主子出现在花房,一个个都恭恭敬敬的过来请安。
殷煜祺负手而立,脸上的表情也是不大好。
一改猪倌打扮的凤一笑,这次倒是穿了身干净的衣裳。
一头长发随意束在脚后,脚上踩着一双露着脚趾的草鞋,身材依旧高挑瘦长,此刻正满头大汗的指挥着家丁搬这搬那。
见主子来了,拍了拍衣袖,屁颠屁颠跑过来,冲殷煜祺行了个礼,笑容满面道:“王爷今儿怎么有空来花房视察?”
“本王再不过来瞧瞧,恐怕这花房就要被你给糟踏得一片狼藉了。”
满脸不悦的踏进花房,这花房的空间非常宽阔,没做花房之前,这里曾是他的书房。
后来因为这地方离王府后院的猪棚非常近,到了夏天便会传来隐隐的臭气,殷煜祺才命人将书房搬走。
虽然这里改成了花房,可房间的墙壁上还挂着他几幅他精心收藏的古玩字画,衬着那些娇艳欲滴的各类名花,这花房里的景致倒是非常唯美。
可眼下那些花花草草都被搬出了屋子,空荡荡的花房,显得极其萧索
未等珠儿再次刁难,殷煜祺已经露出几分不悦的神色,“虽然让你暂时管理花房大小事务,却并没有赋予你将花房拆掉的权利。”
尾随他走进来的凤一笑急忙解释道:“王爷就是借给我熊心豹子胆,我也不敢拆了王爷的花房。”
“那你这是在做什么?”殷煜祺已经露出严厉之意。
他不否认自己对这凤一笑的确生了几分压制之意,诺大的奉阳王府上下几百口家奴,还没有哪个敢无视他的权威,将他的尊严踩在脚底下。
虽然凤一笑表面上对自己极尽恭维之意,言语间也全是溜须拍马摆出一副奴才嘴脸。
可他就是隐隐觉得这丫头压根没把他这奉阳王放在眼中,不止如此,她似乎对挑怒自己的情绪非常热衷。
“王爷恕罪,之所以会命人将花房里的花花草草搬到屋外,是想给蓝姬更好的生存环境。”
殷煜祺哼她一声,显然这理由并不能让他满意。
凤一笑向他凑近几分,故作神秘道:“难道王爷没听说过关于蓝姬的传闻?”
他垂眸凝她一眼,示意她说下去。
“几千年前,仙界有位名叫蓝姬的女神医,据说这蓝姬姑娘貌若天仙,医术高明,因为贪恋人间一个绝色美男,甘愿承受上界惩罚,化为凡胎与那男子结为秦晋之好。”
殷煜祺缓步走到花房一角的椅子前坐下来,凤一笑小心跟了过去。
继续在他耳边道:“可那蓝姬本性却是个善妒任性之人,嫁作他人妇之后经常怀疑夫君在外面拈花惹草,做对不起她的事,所以夫妻二人总会因琐事争吵。”
“直到后来,她夫君终于忍受不了她的善妒的本性,在外面包养了一房小妾。”
“那蓝姬知道之后怒极攻心,竟生生被气死了,她死后变幻成了一粒花种,被后世当作神花供奉。”
殷煜祺接过珠儿递来的茶水慢条斯理的喝着,听她唠叨了这么久,慢吞吞掀起眼皮。
“你编了这么个无聊的故事,究竟有何目的?”
凤一笑嘟了嘟唇,眼神略显哀怨,“王爷啊,这故事不是我编的,是我奶奶当年亲口讲给我听的。您若想让蓝姬顺顺当当开花结果,就不能在花房里饲养其它种类的花草。”
“蓝姬以善妒扬名于雪国,未结果实之前倒还没什么,一旦开花结果后,就一定要小心侍奉,半点也马虎不得。”
“哼!虽然你的解释蹩脚了一些,但本王暂时就先接受你的狡辩,若你这么使劲折腾之后还是把蓝姬给本王侍候死了……”
殷煜祺轻轻放下茶杯,冷冷一哼,“到时候就不要怪本王心狠手辣,亲手拧下你这细嫩的脖子。”
凤一笑顿时露出几颗大白牙,笑得异常亲切,“王爷您就放心吧,我一定会把蓝姬给您侍候得白白嫩嫩,妥妥当当。”
说着,搬起一个长满枝叶的大花盆,兴冲冲的就向外走。
却不料那花盆中长出来的长枝竟刮到了墙壁,被殷煜祺深深喜爱的那幅百鸟朝凤图顿时被刮开了一个大口子。
不仅殷煜祺怔住了,就连珠儿也知道这次这凤一笑的祸惹大了。
那百鸟朝凤图可是王你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弄到手的,平日里被他当成宝贝的东西,如今却被这么个笨手笨脚的丫头给刮得面目全非。
坐在紫檀大椅上的殷煜祺眯着眼哼笑,漆黑的瞳仁里也闪烁着几分邪恶的光茫。
“凤一笑,你倒是真有本事,不但把本王的花房破坏得像灾难现场,如今连本王最喜欢的百鸟朝凤也扯得乱七八糟。”
对方闻言,脸色也来回变幻了几分,无辜的瞅着自己怀里的这只大花盆,委委屈屈道:“王爷莫不是想要因为我太过为勤劳太过努力太过认真太过为您的差事鞠躬尽粹而责罚于我?”
这番不要脸的话险些把殷煜祺的鼻子给气歪,天底下还有比这凤一笑更会胡勾八扯的女人吗?
他不怒反笑,恨不成声道:“就这么把你拖出去惩罚的确会有人说本王残佞,看在你为本王的差事如此鞠躬尽粹努力认真又过于勤劳的份上,本王给你一个补救的机会。”
“给你半个时辰,如果你不能将本王这幅百鸟朝凤修补得和原来一模一样,本王自会定你一个损坏皇家之物之罪,到时候可就不要怪本王无情,对下人太过严厉了。”
他简直要被这凤一笑给气死了。
三番四次的挑战他的权威不说,居然还敢在做错了事情之后死不认错。
哼!他倒要瞧瞧这丫头这次还有什么本事能逃脱掉他的责罚,那几十板子的债他可是一笔一笔给她清清楚楚的记着呢。
恰逢府外有人求见,殷煜祺冷哼一声,抚袖而去,珠儿充满同情的瞧了凤一笑一眼,也尾随主子离开这乱七八糟的花房了。
处理完府内大小事情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用过晚膳后,殷煜祺终于想起花房里还有一个等着他修理的丫头。
吃饱喝足,带着几分挑刺儿的心理,奉阳王迈着闲适的脚步,慢条斯理的来到花房,等着那凤一笑哭天抹泪的跪在自己面前求自己网开一面,免去她那顿责罚。
只要一想到那丫头伏跪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拼命讨饶的场面,心底便忍不住升起浓浓的满足感。
可来到花房之后,他站在亲眼看着被毁掉的百鸟朝凤图前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察探了好久,居然没在画上发现半点瑕疵。
他明明记得这百鸟朝凤图的底布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有些地方还脱落下来。
凑上前去,又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儿,就在他想伸手去摸那幅画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娇呼。
“王爷莫碰,那画刚刚补好,上面的东西还没干透,若王爷碰掉了,那过错可就不归我所有了。”
回头,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可不就是那个被他恨得牙痒痒的凤一笑吗。
他指了指百鸟朝凤图,有些不太敢相信的问,“你补的?”
对方乖巧点头,脸上还挂着自信的笑容。
殷煜祺眯着眼,又仔细瞧了瞧那张图,经过再三确认,的确发现底端几个绿颜色的地方似乎与之前略有微微不同,可若不仔细看,是绝对看不出半点差别的。
他对着画嗅了嗅,有些奇怪道:“这画上为什么有股子臭臭的味道?”
“回王爷,因为找来找去,我发现鸡屎的颜色与这幅画上的绿叶非常相似,所以您闻到的臭味,很有可能就是不久前我刚刚涂上去的鸡屎。”
※※ ※※ ※※
最近奉阳王府上下侍候的奴才都知道自家主子的心情并不是太美好,究其原因,和不久前在花房新上任的那个名叫凤一笑的丫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殷煜祺自认自己并不是个尖酸刻落之人,可那个凤一笑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的怒气。
他最衷爱的百鸟朝凤,居然被鸡屎涂得面目全非。
那一刻他真的很想叫人把那凤一笑拉出去痛揍一顿,可凤一笑却在他即将动怒之时不紧不慢的反问道:“王爷不是说了,只要我能将这幅画补回原来的样子,您就不追究我的过错了吗。”
这话把殷煜祺堵得有气无处撒。
因为那幅百鸟朝凤经她之手,的确被修补得天一无缝。
他拿她没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欠揍的丫头嘻皮笑脸的在他眼皮子底下逃之夭夭。
自打百鸟朝凤图事件过后,殷煜祺对凤一笑这鬼灵精怪的丫头倒是多留了个心眼。
好吧,他承认自己堂堂奉阳王和个丫头过不去实在有伤大雅,可被她壮着胆子连续挑战多次权威,是个人就咽不下这口恶气。
所以平日里总想鸡蛋里挑骨头,寻个错处往死责罚她一顿才能解恨。
可那丫头就像条泥鳅鱼狡猾得很,任他怎么刁难,就是没办法揪她半点错处。
就这样过了好多天,殷煜祺总算逮着一个狠狠整治她的机会。
事情的起因还是和王府的猪棚有关,按常理来说,身为一府之主,殷煜祺一个堂堂王爷平时根本没时间过问府里的琐事。
但无意中他听下人说,最近王府猪棚里的母猪要生猪崽。
由于那母猪由于前阵子染了些疾病,身体不大好,那些在猪棚侍候的下人很担心母猪的这次生产会导致母子双亡。
母猪和猪崽是否能安然无恙殷煜祺并不担心,他只知道,整治凤一笑的机会来了。
那日,他命人将凤一笑提到自己面前,笑容满面的对那丫头说要将母猪生崽的重大责任交给她来负责。
还郑重其事非常认真的说王府里这母猪来自邻国,乃贵族母猪,生出来的猪崽自然也是贵族猪崽。
可惜这贵族母猪最近身体微恙,所以母猪生产的事就交由她全权负责。
与此同时,还和她立下军令状,一旦贵族母猪和贵族猪崽发生意外,身为接生婆的她自然也免不了一顿责罚。
哼!他就不信,他堂堂王爷想打一个奴才的板子就这么费劲。
果不其然,当凤一笑领到这个差事之后露出满脸为难之色,“王爷啊,这样不太好吧?虽然我之前曾是府里的猪倌,可现在我不负责这一块了啊。”
殷煜祺见她满脸难色就忍不住畅快淋漓,可表面上还维持着冷冰冰的模样。
满口威严道:“你虽然不负责猪倌这份差事,但别忘了你是本王府里的一个奴才,现在本王命令你去给母猪接产,难道你想违抗本王的命令不成?”
“奴婢不敢。”
“哼!本王已经说了,这母猪与其它猪不同,牠身价奇高,若有个三长两短,本王自然不会饶你。”
凤一笑翻了个白眼,这王爷还真是爱记仇,三五不时的就想找她点麻烦。
一只猪而已,有何贵贱之分?况且那些猪就算身价再高贵,也免不了被人活活宰了,搬上饭桌的命运。
就这样,奉阳王非常有成就感的把凤一笑打发到猪棚里侍候母猪生产。
当他从下人口中得知那丫头为了完成他交待的使命,居然住在猪棚吃在猪棚,寸步不离的守在母猪身边时,把殷煜祺逗得前仰后合。
那母猪是死是活他并不关心,他只是想让那丫头知道知道,主子的权威并不是那么好挑衅的。
讹他银子,他可以大方不计较,把他百鸟朝凤图抹上鸡屎,他也可以完全不在乎,但是想触犯他的权威,那就不要怪他不客气。
入夜时分,外面刮起了大风,侍候他更衣洗漱的珠儿跪在他床边一边给他洗脚一边唠叨,“最近天气变得真是越来越坏,看来今晚这场大雨是不会小了。”
殷煜祺也不搭理她,任珠儿唠唠叨叨东拉西扯,直到她说起王府后面的那个猪棚漏雨时,才微微睁眼,“猪棚漏雨?”
珠儿笑嘻嘻给他擦脚,还不忘道:“是啊王爷,听说凤一笑今晚要在猪棚侍候那只大母猪生猪崽,那里又脏又臭,再加上风大雨大,今晚她在猪棚的日子可要难熬了。”
殷煜祺不再吭声,心底升起几分奇怪的感觉。
听闻这个消息,他原本应该极开心才是,可一想到那时不时就和自己顶嘴,还经常喜欢无中生有胡辩是非的丫头在猪棚里受罪,倒生出几分不忍之情出来。
珠儿笑了笑,侍候着他躺在床上,“王爷,要不我派人给她送床被子过去?”
对方哼了一声,瞪了自家丫头一眼,“谁管她是死是活,熄了蜡烛睡觉。”
说完,便拉过被子,扭头躺下了。
到了夜里,外面果然雷鸣电闪,大雨倾盆,哗哗下个不停。
殷煜祺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翻来覆去总是睡不踏实,到了下半夜,雨势越来越大,而且还有降温的趋势。
现在本是春季,昼夜温差极大,如今又天降大雨,外面指不定冷成什么样子。
在被窝里翻来滚去的殷煜祺一闭上眼,就出现一幕情景,那凤一笑瑟瑟发抖的躲在猪棚里被冻得脸色惨白,满身狼狈。
他本来想看她出丑看她遭罪的,结果她的确如他所愿的窝在猪棚子里遭罪,他这堂堂王爷的日子也没好过到哪里去。
才二更天,他便精神得再也睡不着,招来门外的珠儿,让她派人去猪棚瞧瞧情况。
急吼吼被招来的珠儿闻言,忍不住道:“王爷,您该不会是在担心那个凤一笑吧?”
被说中心事的殷煜祺睨了珠儿一眼,面不改色道:“她若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本王的蓝姬由谁来侍候?”
这借口找得不错,至少把珠儿的嘴巴给堵住了。
不多时,便有人来报,说凤一笑的确在猪棚过的夜,不止在猪棚过夜,而且还侍候着那头临产母猪生下了七八只小猪崽。
当殷煜祺问起她的情况时,来禀报情况的下人说,那凤一笑在猪棚里此刻睡得正香。
这个答案可把殷煜祺气了个半死,他在这里为了她担心得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倒好,竟没心没肺的在猪棚里睡得口水直流。
当即也不管是什么时辰,忙让人把凤一笑给他提来。
当那丫头被带到他房里的时候,眼底还带着倦意,嘴里打着大大的呵欠,头发上全是杂草,身上散发着臭气熏天的味道。
还没等她走近,殷煜祺便受不了的对珠儿道:“还不把她给本王扔到浴桶里刷洗干净再带过来。”
被扔进浴桶的时候,凤一笑总算是清醒了几分。
珠儿很可怜的被派来侍候这丫头更衣洗漱,这一身臭气把她熏得直皱眉头,可王爷的命令她又不敢不从。
泡在浴桶里的凤一笑已经恢复了精神,伸伸胳膊伸伸腿,把珠儿当自家婢女,使唤得不亦乐呼。
“大脚姐姐,后背痒,帮我搓搓。”
“大脚姐姐,脚丫子也别忘了,脚趾缝里都是泥,你给好好洗洗。”
“哎呀哎呀轻点,想把我一层皮也揭下去啊。”
珠儿气得不行,用力掐她一把,瞪着眼吼,“你叫谁大脚姐姐呢?”
她的脚是比一般女子大了些,但还没夸张到三寸金莲横着量的地步。
此时的凤一笑浑身赤裸的坐在浴桶里,一头墨色长发披散在水面之上,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的俏脸,在水温之下露出几分红晕。
她五官原本长得就十分精致,在水光的映衬下更显得美丽脱俗。
不知是不是珠儿眼花,这凤一笑不像其它女子那般线条柔弱,漂亮的面孔隐隐带着几分魅人的英气。
双眉如剑,斜飞鬓角,唇瓣微翘,即使不笑的时候,也给人一种略带邪笑的感觉。
不知为何,珠儿竟被她直钩钩的目光盯得浑身上下不自在,俏脸也不由自主的涨红几分。
自家王爷已经是这世上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可这凤一笑比起王爷,却也丝毫不逊色。
想到这里,她略有懊恼。
凤一笑明明就是个女人,她干嘛要拿一个女人和自家王爷去比啊?
带着这种奇怪的心思总算侍候着凤一笑沐浴完毕,当她将自家王爷少年时穿剩的袍子给她披上时才发现,身着男装的凤一笑的确俊美非常,惹人眼眸。
因为凤一笑原来穿的那套衣裳已经脏得不成样子,在王爷嫌弃的目光中被丢到了外面。
自己的衣裳她又穿不下,只能翻出王爷少年时穿过的几件便服暂时给她套上。
凤一笑身材很高,五官精致,穿着王爷少年时的袍子真真是好看得不行。
珠儿看得直脸红,有些不敢和她对视,只能猛低着头帮她穿衣裳。
偏偏这凤一笑还是个惹人厌的,见珠儿红着双颊,便恶劣的出言调侃,“我说大脚姐姐啊,你脸怎么红得那么可疑?”
被她一语道中的珠儿气得直发抖行,用力将衣带给她系好,恼着骂道:“你这张嘴太可恶,早晚有一天会挨上王爷的一顿板子。”
说完,气哼哼出了浴室。
凤一笑见她狼狈逃脱的背影,忍不住哈哈大笑。
殷煜祺这辈子能记住的深刻事件并不多,有限的几个,在他生命中都造成过不小的影响。
直到很多年后,他依然忘不了凤一笑穿着他少年时的袍子从浴室中走出来的那副光景。
身材高挑,长发披肩,浅紫色的袍子将她衬得即美丽又英气。
她面带浅笑,眸中闪烁着倨傲邪气的光茫。
仅那一眼,便成永恒。
很多年后,殷煜祺回忆自己第一次为女人动心的时候,毫不坦白的承认,那一刻他真的为她失了神。
但此刻,骄傲惯了的殷煜祺并没有忘记彼此的身份,这凤一笑,不过就是他府里的婢女而已。
他更不想承认,之所以会着人将她带到自己房里,是不忍她一个人在猪棚里受罪。
“王爷果然菩萨心肠,不但让贴身侍女替我沐浴更衣,还担心我饿着肚子,专程准备吃食给我享用。”
刚走出浴室的凤一笑,就看到八仙桌上摆着几盘香喷喷的小点心。
她的确是饿坏了,如今看到吃的,也不管那东西是不是给她准备的,扑过去就不顾形象的吃了起来。
殷煜祺瞪着她,心底隐隐有股子恶气撒不出去。
他到底哪根筋不对劲了,不但好吃好喝好穿的招待着,还容忍她在自己面前如此无礼。
不过听下人说她在猪棚里为了给母猪接生的确是累坏了,而且刚刚被人从猪棚里带出来的时候,那形象的确是有够狼狈的。
眼见她坐在桌子前抓着点心吃得正香,殷煜祺胃里的馋虫也被勾了出来,坐到她身边,拿起一个点心也跟着吃起来。
虽然桌上摆了四盘小点心,可每盘里只有四小块,都是平时珠儿怕主子半夜会饿,专程给他准备的食物。
凤一笑真是饿得紧了,况且那小点心做得非常精致,入口即化,两三口就消灭掉一盘子。
结果眼看着殷煜祺也过来分杯羹,有些护食的不想和别人分享这么美好的食物。
可脸上却堆满笑容,一边吃一边和对方聊天,“王爷啊,说起来那母猪当时生产的情况真是危险,要不是我手法精湛,恐怕那母猪就香消玉殒了。”
殷煜祺听她叽叽喳喳开口说话,一双眼不由自主的看着她将小点心塞进嘴里,她唇形很漂亮,大小适中,沐浴之后,唇瓣粉粉亮亮的,颜色可爱。
小点心的碎屑粘在上面,显得很调皮很有趣,让他有一种想要给她擦下去的欲望,不过看她吃得香,又忍不住恶趣味的想要和她抢。
四盘子点心,她已经不客气的消灭了两盘。
殷煜祺刚拿起一块点心,就听她道:“说起来这猪崽生下来的时候真是怪恶心的,浑身上下都粘着母猪肚子里带出来的血和粘稠物,还有类似黄脓似的东西,粘乎乎的,粘了满身,用手一碰,还能拉出细弦,我猜可能是母体里的羊水,散发着一股子腥臭味……”
殷煜祺递到嘴边的点心立刻停在原地。
凤一笑眉飞色舞的给他讲母猪生猪崽的全过程,而且还要多恶心就讲得多恶心。
他实在没了吃东西的欲望,慢条斯理的将点心放回原位。
凤一笑见状,立刻将他面前的点心盘抱过来,三下五除二,将里面的点心吃得精光。
此时殷煜祺才发现自己上了她的当受了她的骗,这丫头摆明是打算先恶心死他,再把桌上的东西统统消灭。
他气得不行,感觉自己又被她给摆了一道。
看她吃得红光满面,忍不住懊恼自己这个时辰不睡觉,竟会陪个奴才一起吃东西。
当即便冷下俊容,气不打一处来的对她道:“吃完了吗?吃完了就滚!”
凤一笑忙不迭将盘子里的点心全部塞到嘴里,吃完后还打个饱嗝,打完饱嗝后还拿起他经常用的杯子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咕咚咕咚连喝几大口,丝毫不觉得自己此番行为早已经犯了主子的忌讳。
就在殷煜祺想要出言教训她的时候,她非常有眼色的抹了把嘴,气死人不偿命道:“多谢王爷款待,我吃饱喝足,这就滚回房睡觉去了。”
说完,行了个告退大礼,转身溜溜达达走了。
殷煜祺无语!
他真是吃饱了撑的,才会无缘无故心疼起那个恶婢!
※※ ※※ ※※
没隔几日,京里贴身侍候皇上的大太监赵公公便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出现在奉阳王府里。
赵公公此番前来,不仅带了几箱子的礼品,还把那精心包装的几个画轴一一奉到殷煜祺面前。
“王爷,画里的这些名门淑媛都是皇上和皇后精心给您挑选的官家姑娘,每个姑娘都貌若天仙,德才兼备,若王爷看上眼了哪一个,只需向老奴吩咐一声,老奴定会禀明皇上,为王爷操持大婚事宜。”
如今殷煜祺已经二十有四,可诺大的奉阳王府里却没有当家主母坐鎮。
几年前大殷国事不稳,边外动荡,这九王爷还可以仗着行军打仗的借口将婚事一拖再拖。
可最近这些年大殷内无忧,外无患,坐北朝南的那位皇帝自然开始操心起这位九弟的婚事来。
始终坐在椅子上的殷煜祺脸色从赵公公踏进府门的那一刻起就没好过。
眼瞅着那几卷画轴堂堂正正的摆在眼前,他是半点打开看看的心思也没有。
偏偏那赵公公是皇帝身边侍候多年的心腹,此番前来,打着外使进贡给皇上很多礼物,顺便分出来点送给奉阳王的名义,带着几箱子的珍珠翡翠黄金玛瑙就这么闯进他的奉阳王府。
殷煜祺当然知道自家兄长打的是什么主意。
如今他手握大殷一半兵权,在大殷国占有举足轻重的政治地位。
皇上之所以会三番五次来催婚,并且不厌其烦的想把那些朝中大臣的姑娘嫁给他做妃子,无非也是想在他身边安插个眼线。
他不娶妻,并不代表他不好女色。
他只是不想按照皇上安排的路线去走,更不想娶一个随时都会把他的一举一动报告给皇宫里那位的女子做妻子。
可身为皇上身边最倚重的心腹赵公公却是个难缠的狠角色,此番千里迢迢从盛都来到奉阳,大有他不随便选个女人就不肯出府的架式。
殷煜祺并没有直接拒绝赵公公的提议,而是用打太极的方式和赵公公寒喧两句,又找了一个路途遥远,此刻必是疲惫难忍的借口,着人将那赵公公打发到客房中休息去了。
赵公公才刚走,他便沉下俊容,对着不远处的屏风方向喊了一声,“躲着做什么,还不给本王滚出来!”
话音刚落,就见珠儿满脸畏惧的走出来,乖乖巧巧的跪下来请罪。
尾随她走出来的,竟是比珠儿高了将近一头的凤一笑。
早在赵公公入府的时候他就发现这两人躲在屏风后咕咕哝哝鬼鬼崇崇,他耳力非常不错,一边应付赵公公,一边还能听到两个丫头私底下在偷偷议论他的私事。
说议论,倒不如说是凤一笑引诱珠儿问东问西。
那珠儿平日里对凤一笑伶牙俐齿,千百个看不上眼,刚刚被凤一笑一鼓动,居然把赵公公此番来奉阳的原由都给交待出来了。
果不其然,从屏风后走出来的凤一笑一看到殷煜祺就掩饰不住脸上有趣的笑容,从她那眼神中不难看出,自己被皇上逼婚这件事对她来讲十分有喜感。
殷煜祺优雅的叠着腿哼笑一声,“胆子倒是不小,敢躲在本王这里偷听壁角。”
珠儿吓得直喊冤,不停求着王爷枉开一面,她之所以会躲在屏风后完全是被凤一笑临时抓包当解说员。
而凤一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也是赶巧,蓝姬有果实最近有越长越肥壮的趋势,本想过来和王爷邀个功,结果就给她碰上赵公公逼婚这一幕。
她嘻皮笑脸的挪到殷煜祺身边,不怕死道:“听说王爷如今已经二十有四,的确到了娶妻生娃传宗接代的年纪。”
说着,还指了指不远处那些画轴,“想必皇上一定给王爷挑了许多如花美眷等着王爷亲自挑选呢。”
殷煜祺一手把玩着桌上的玉如意,沉着脸冷笑一声,“你倒是很为皇上着想嘛。”
“能为当朝天子分忧是我凤一笑连做梦都不敢想的荣幸。”
“可惜天高皇帝远,如今你生死大权的主子是本王。”
“王爷这话听起来似乎带了几分威胁之意。”
“你果然冰雪聪明,心思敏捷。既然你吃本王的,穿本王的,住本王的,为本王分忧解难解决麻烦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说着,将那几卷画轴信到她面前,皮笑肉不笑道:“想个办法,把这些画统统还给赵公公,让他怎么从盛都带到奉阳,再怎么从奉阳带回盛都。”
凤一笑一皱眉,“王爷,您似乎所托非人。”
“不,本王觉得这件事交由你来办正好不过。”
“可是王爷,我只是奉阳王府里的一个丫头,哪有什么能耐左右那赵公公的决定?”
“不!”
殷煜祺纠正,“你要左右的不是赵公公,而是本王的皇兄。”
“这等天大的差事就更轮不到我头上了。”
“本王倒觉得你非常有这方面的潜质。”
“王爷……”
对方露出苦瓜脸,“您究竟从哪里看出来我有这方面潜质的?”
殷煜祺见她再次被自己为难,心情没来由的变得非常不错,一扫刚刚被赵公公打着皇帝的旗帜过来逼婚的阴霾。
笑道:“给你三天时间,想个法子让赵公公心甘情愿离开王府。”
“王爷,我真没那个能力……”
“你只要拿出气本王一半的本事,就能把赵公公活生生气走。”
不远处跪着的珠儿闻言差点乐出声来。
凤一笑则立刻摆出忠心耿耿的模样,急忙表态,“王爷,您就是我的衣食父母我每天三跪九拜需要供奉的佛祖,您打个喷嚏都能要了我的小命,您放个屁都能把我崩到天边,您咳嗽一声都能把我震出大殷,就算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也绝对不敢气王爷半分……”
还想继续表忠心的凤一笑,被殷煜祺截断话头。
这丫头再说下去,他堂堂奉阳王就要变成三头六臂的大怪物了。
“总之,如果这件差事办不好,本王就治你一个办事不利之罪,别忘了本王一直想施加到你身上的那顿板子始终无用武之地。”
凤一笑垮下面孔,垂着双肩,委委屈屈的摸摸鼻子,小声嘀咕,“王爷,在此之前我还真没看出来您对我的屁股居然如此痴情。”
在殷煜祺骂人之前,这凤一笑立即化身小泥鳅,转瞬间便溜之大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