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香楼灯火通明,贵人们高高坐着。
“恭喜谢小公爷,拍下妙容的初、夜!”
敲锣的声音慕然响起,唤醒谢晚棠的神智。
谢小公爷?
她想过今夜拍下她的是任何人,唯独没想到是她亲哥哥谢幕,这比任何人都让她觉得难堪。
谢晚棠看向了亮灯的楼雅间,顿时面色一白扯紧了身上的薄纱。
她知道她哥哥想救她,可是救她有很多方法,他却选了最难看的一种。
她本是谢国公府千娇百宠的嫡出千金。
却因双生妹妹穿了她的衣服,顶着她的名字勾引皇帝,皇帝勃然大怒迁怒了整个国公府。
那一日,她的爹娘兄长,没有一人信她的辩驳,全都偏向了妹妹谢羽嫣。
她先被压入南镇抚司,后被剥籍,贬入教坊司,再被塞到醉香楼。
两年了,谢家的人从未露面,也从未搭救,如今,谢幕到是来了,是怕她彻底丢了国公府的脸面吗?
“杨妈妈,能不能……”
老、鸨没等谢晚棠说完就打断了她,她想到谢晚棠又逃跑又跳楼的前科,狠狠捏住了她的手腕警告她:“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老、鸨拽着谢晚棠,送到了谢幕的面前:“恭喜谢小公爷,妙容今夜归你!”
谢晚棠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下翻涌的羞辱感,保持一定的距离,跪了下去,语气中透着几分疏离:“妙容拜见小公爷。”
熟悉的声音在谢幕耳边炸开,握着扇子的手指发白,心口像是被撕裂一般疼的厉害。
谢晚棠天生傲骨,一直看不上以色侍人之辈,从前也最讨厌他去勾栏瓦舍。
可这两年,他却没有勇气去看她,怕她求他,他会心软。
谢幕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爷要替她赎身。”
全场哗然,目光瞬间聚集在谢幕的身上,世家贵族玩乐是在情理之中,但这可不兴买回去!
老、鸨顿了一下:“小公爷,妙容身份卑微,乃是贱籍,如何……”
谢幕比谁都清楚,教坊司把人送到这里,不就是为了给她一个活路,还是个一箭双雕的好生意,皇上既打了谢家的脸,又能算准了谢家要救人捞上一笔。
谢幕心如刀绞,既心疼谢晚棠落入这般地界,又气她当年勾引陛下,害的谢家备受牵连。
这种愤怒让他如鲠在喉,忍不住冷了声音:“买回去当个奴婢罢了。”
话未说完,却锐利如刀,刺入了谢晚棠的心口,逼得她眼圈发酸。
可她却连恨和怨的资格都没有,她瞬间认清了她的身份,不是再谢家的千金,而是——奴婢。
那一点血脉亲情,早就被斩断了。
周围的人嘴巴一张一合,可谢晚棠却听不到一点声音,她忘了路是怎么走的,她忘了她是怎么上马车的。
“晚棠,哥哥带你回家……”马车上谢幕伸出手,想要抚摸谢晚棠的头发。
谢晚棠却缓缓跪下,无声避开了谢幕的手。
回家?
多陌生,多遥远的词。
谢晚棠刚刚被贬入教坊司时,在那无休止的训练与折磨之中,也曾无数次期盼过,谁来救救她,谁来带她回家?
如今她已经不抱有希望了,谢幕却来了。
谢晚棠轻轻磕了个头:“妙容已经没有家了,今夜多谢小公爷。”
谢幕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心口似被一只手攥紧,让谢幕喘不过气。
这一路,他做了很多假设,再见晚棠,她会是什么样子?
娇生惯养的女孩儿会不会跟他哭,会不会跟他闹,会不会撒娇求他,甚至阴阳怪气嘲讽他。
可她就这么跪在他的面前,自称奴婢!
她在怪他们眼睁睁看着她落入教坊司而不救?
谢幕有些恼了握紧了拳头:“当年羽嫣看上了薛宴归,我确实劝你将薛宴归让给羽嫣,但你也不能赌气勾引陛下。”
谢晚棠想笑,当年谢幕的劝说方式就是将她关在屋内,让她反省。
那时谢晚棠感染了风寒,谢幕说她是装病,不肯放她出去就医。
害她落下咳疾,后来,在教坊司有一次她咳疾发作,险些要了命。
谢晚棠意味不明的笑容,让谢幕怒火中烧,他的心口剧烈起伏着:“谢家满门跟着你遭罪,姑姑因为你被从妃位降到嫔位,爹挨了五十大板,罚俸一年,连我请封世子也被圣上驳回,而今,我们又不计前嫌来救你,你有什么资格怨我们?”
谢幕的呼吸有些急促,又疼又涩,只要谢晚棠道歉,只要谢晚棠说一句错了,或者她解释一句,她不是故意的,他就原谅她!
这两年,他很想她。
谢晚棠心口压抑的委屈与愤恨再次将她淹没,真的是她勾引的陛下么?
分明是她的双生妹妹谢羽嫣在宫宴前夕,非要跟她交换宫装,顶着她的名字在御花园勾引陛下,害她至此!
可整个谢国公府,她的亲爹娘,她的亲哥哥,没有一个人信她半句辩驳,谢国公勃然大怒扇了她一巴掌,当夜与她断绝关系,将她除籍。
谢晚棠握紧了拳头,压下心口的腥甜。
她不怨。
她早就不是谢家的女儿了。
她将自己所存的钱财捧了出来:“妙容不怨,小公爷替妙容赎身花费五千两,我先还小公爷三千两,剩下的两千两,我会慢慢还给您,待到还清那日,望您高抬贵手将卖身契还给我。”
什么爹娘什么兄长,既不信任她,她都不要了。
她只想要一个自由身,干干净净地活着。
谢晚棠看似顺从恭敬,却暗藏着疏离冷漠,似利刃刺入了谢幕的心脏,将他的心脏撕扯的鲜血淋漓。
妙容?
什么妙容!她是谢家的嫡女谢晚棠,不是醉香楼的花魁!
啪!
谢幕将玉扇子摔在小几上:“你宁愿奴颜婢膝的伺候人,也不肯服软认错?只要你认错,你就还是谢家的千金!”
谢晚棠低着头不答,谢幕说的很清楚,买她回去就是做个奴婢的。
她不说话,谢幕更恼了,他冷笑了一声,语气有些残忍:“与其伺候别人,还不如伺候我,你给我奉茶一次,就抵一百两!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