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夫人察觉谢晚棠细微的变化,她还是太了解谢晚棠了,从出生起就没有带在身边,最期待的不就是父母的疼爱吗?
她趁热打铁:“你爹昨夜知道你和你妹妹为了颗东珠闹得鸡飞狗跳,他气急了,本想将东珠归还于陛下,可这是你外婆留给你的遗物,娘亲与他吵了一夜,他才留下了东珠。”
谢晚棠咬着唇瓣:“谢谢。”
国公夫人说:“娘亲不要你谢谢娘亲,娘亲只求你能将这东珠借给羽嫣用一下,等她大婚过了就还给你,若不然,她总觉得处处不如你,郁郁寡欢,就当是补偿她流浪了那些年好不好?”
还?
谢羽嫣借过的东西,什么时候还过?
原来吵了一夜,留下东珠是为了哄谢羽嫣啊。
谢晚棠耳中刺痛,即将坍塌的危墙,在瞬间牢不可破。
她猛地抽回了手,紧紧拽着东珠:“她要面子,就要踩着我的血肉替她铺路?”
“晚棠。”掌心一空,国公夫人泪流满面:“你知不知道,昨夜羽嫣为了此事,跑出府门,欲要轻生,是你哥哥拼命将她捞起的,你难道要看到你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么?”
谢晚棠想笑,谢羽嫣到真的是豁得出去。
果然,被爱的人有恃无恐!
“十二年前,你已经弄丢了她了,难道还想弄丢她一次?”
“我实在好奇,我一出生就与外公外婆住在城外别院,我是如何弄丢她的?”谢晚棠握着珠子反问。
民间有说法,双生不祥,同住会相克,所以一出生,谢晚棠便被送到了外婆的怀中,搬到了城外的别院去。
儿时,她几乎没住过谢家,直到八岁那年,外婆带着谢晚棠参加诗会。
谢晚棠在一场诗会,一战成名,碾压当年的新科探花郎,名扬天下,才正式回到谢家,与父母同住。
国公夫人抬手擦拭着眼泪,毫不犹豫地开口:“正因为你住在别院,所以你想回家和父母住,你以为丢掉了妹妹,你就能回家了,便偷偷将她骗了出去。”
谢晚棠笑了,气的,年幼时的记忆本就模糊,大人随意编造,便义正言辞的说是真相。
谢晚棠还无力辩驳。
“晚棠,娘亲给你跪下,娘亲求你把东珠借给你妹妹用一用吧。”国公夫人膝盖一软,就要给谢晚棠跪下了。
谢晚棠魂飞魄散,立刻起身,吓得退出去老远:“夫人何必苦苦相逼?”
“诶!”陈氏一把扶住了国公夫人:“大嫂!晚棠,还不快答应了,难道真的要看着你母亲给你跪下么?这可是大不孝!”
国公夫人红了眼睛:“晚棠,我知你怨我,可你怨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你不知道,这些年,我时常梦见羽嫣,她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面,风雪将她掩盖,就那么默默没了生息,娘亲每每醒来痛不欲生,如今你们二人都在我身边,我只想大家都好好的。”
陈氏拉着国公夫人,劝说道:“晚棠,还不快给你娘亲赔个不是,哪有这般做子女的?”
谢晚棠被眼前的场景惊的说不出话,她的生母,为了从她手中夺走外婆的遗物送给妹妹,竟要给她跪下?
谢晚棠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只剩下了密密麻麻的刺痛,指尖发麻,快要握不住东珠了。
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想吐,她不知所措,不晓得如何回应了。
国公夫人见谢晚棠表情麻木,竟真的要跪下去。
陈氏又是喊又是拉了的,谢晚棠看出来了,陈氏是国公夫人找来的证人?
这一跪,待到明日,谢晚棠就是千夫所指!
外婆的遗物和谢晚棠的名声她只能保住一个!
谢晚棠死死拽住了盒子,可不管如何,她的名声已经臭了烂了,她不在乎,她只要保住外婆的遗物!
要跪,就跪吧!
她受得起天下人的唾骂。
这时,一只手突然拖住了国公夫人,一人挡在谢晚棠的前面,跪在了国公夫人的面前:“姨母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地太滑了,您站不稳啊?”
国公夫人愣了一下,眼泪欲落不落,勉强一笑:“澈儿,你怎么来了?”
陈氏还劝的“酣畅淋漓”,陆澈突然出现,叫她惊的松手,国公夫人往前扑出,差点摔倒。
陆澈眼疾手快扶住了国公夫人,目光落在了谢晚棠手中的盒子上:“澈儿想起棠儿有颗东珠,虽然棠儿不能用,但成婚以后,澈儿与棠儿夫妻同体,澈儿想把东珠嵌在大婚的腰带上,必定好看。”
话听着轻挑又任性,但却无声的告诉国公夫人,他陆澈会护着谢晚棠,逼迫谢晚棠就是逼迫他!
国公夫人脸色白了一下:“如此……要看晚棠的意思了。”
陆澈回眸看向谢晚棠,眨了眨眼睛:“晚棠你觉得怎么样?”
谢晚棠觉得气血翻涌,疼痛逆流而上,堵在了喉咙里面,她紧紧握住东珠,她笑了:“好,依你。”
陆澈展颜一笑:“姨母,我父母亲上门来问庚帖送聘礼,在正厅等您。”
“啊,原该如此……”国公夫人擦了擦眼泪,刚刚为了一颗珠子跟谢晚棠哭泣卖惨的人,突然又冷静自持,变成了端庄的高门主母。
谢晚棠想笑,感情谢羽嫣这么会哭这么会变脸多多少少有点像国公夫人的,谢家人若是去唱戏,南曲戏班子都得散了。
国公夫人深深看了一眼谢晚棠转身离开。
在国公夫人转身的一瞬间,谢晚棠面色一白,吐了。
陆澈吓坏了,连忙扶住她,拿着手绢给她擦嘴:“是不是难受了?晚棠,想哭就哭出来吧。”
那平静从容的外表下,藏着血肉模糊的躯体,连身体都知道她在难过,做出了本能的反应。
谢晚棠摇了摇头:“没有,约莫是病犯了。”
她不知道,这种感觉说不上来,想哭,也哭不出来。
陆澈半蹲在她的面前,仰着头看她,故意逗她:“怕什么?我又不要你的东珠?你这小鬼倒是怪小气。”
那明晃晃的眼睛饱含着笑意,与记忆之中意气风发的少年重合,谢晚棠莫名安心。